我的韩日世界杯记忆：人生第一次采访从冒名顶替开始

不止一位朋友曾经对我说，“你做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工作。”

体育记者真的是吗？显然不是。不过在球迷朋友眼里，喜欢足球又能全世界现场直击最顶级的足球赛事，难道不是最幸福的？在伪球迷眼里，不用坐班，不用自己掏钱，把爱好当工作，看球之余还能全世界旅游，难道不幸福吗？

这样想来，就算是吧。

从2002年韩日世界杯到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，我在现场采访了5届世界杯和4届欧洲杯，从2006年开始持证，可以深入媒体中心、记者看台、训练营等普通球迷无法触及的场所……老实说，性格上并不太适合当记者的我，的确算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了。

俄罗斯世界杯结束后，我辞去了报社的工作，今年夏天本打算第一次以球迷的身份去感受一下2020欧洲杯，怎知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计划泡汤，如今只能无奈宅在武汉的家里。

几天前，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，既然很多想做的事情都因为疫情而不得不搁置，为何不把这十几年来的难忘的、有趣的或是独特经历整理一下，写出来分享给大家呢？

说干就干，就从韩日世界杯开始吧。

阴差阳错把足球当工作

不知为何从小就喜欢足球，还记得在家里的黑白电视上看1986年世界杯的情形，印象最深的是马拉多纳被韩国球员无数次干翻在地，当然还有那个对英格兰连过五人的惊世进球。

不过，即便是喜欢看球和踢球，但高中和大学时代还真没想过以后靠这个谋生。本科在北京语言学院（现北京语言大学）就读，是因为当时喜欢任天堂的红白机游戏，再加上受到我姐读日语的影响，当时高考第一志愿就选了日语。可由于当时学韩语的男生太少，我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分到了韩语系。

（著名的国立首尔大学的大门）

99年本科毕业前，我试着申请了韩国国立首尔大学的传媒学硕士专业，没想到成功了。当时就想着多一个文凭，后来才发现，两年半毕业后恰逢韩日世界杯的举行，懂韩语又学传媒又喜欢足球，没准在人才市场上会成为一个香饽饽。

接下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，还没等到人才市场这一步，我就通过了家乡一家传媒集团旗下的体育专业报的招聘考试，在毕业前夕成了一个见习记者。

唯一的韩日世界杯个人网站

其实在进入报社之前，我就做过一件不太平凡的事情，也和韩日世界杯息息相关。

在韩国留学的日子其实挺无聊，研究生的课程其实不多，每天都有大把的上网时间，而那时候，韩国上网的速度可是全世界一流，至今也仍然如此。除了完成论文，玩玩游戏、打打乒乓球之外，我把很多时间用在了自学网页设计上。从2000年下半年开始，我就计划做一个关于韩日世界杯的个人网站。那时候网络刚刚刚在国内普及，而2001年下半年国足又历史性地杀入了世界杯32强，这样的网站内容一定会吸引大家的注意，而且在当时的背景下，这样的个人网站拥有唯一性。

www.2002cn.com，这是我当时为这个网站申请的域名，一方面是因为比较好记，另一方面也代表着2002年世界杯赛场上有China的出现。当时自学的是用Dreamweaver编辑最基础的HTML页面，没有现在大家习惯的后台发布系统和主页模板，所有的网页都得一个个设计，不过懒人有懒办法，我直接把欧足联的网站改了改，用了他们的框架，看上去非常官方化。

至于网站的内容，由于当时国内网络资源非常有限，能借用的都不多，所以绝大部分都是自己逐字逐句翻译过来的。如今大家能够在网络上搜到的韩日世界杯32强资料和赛场介绍，很多都是从2002cn转载过去的。可惜的是，后来网站停更，域名也过期了，现在网络上已经完全看不到2002cn的影子了。

如今能够保留下来的，是当时《大众软件》与《学生计算机世界》上对这个网站的专门推荐。这还得感谢父亲所在的学校订阅了一些杂志，无意中才看到有这些介绍。很荣幸，畅销杂志《大众软件》在世界杯专题中把2002cn与国际足联官网、中国足协官网、韩日世界杯官网放在一起介绍。

（这本杂志还是父亲无意中看到后才收藏的）

（世界杯专题中介绍了许多相关网站）

（不知何故介绍时写成了网站制作者是两个人）

（《学生计算机世界》关于网站的介绍）

记得最后一次统计网站的总浏览量时，这个数字停留在71万上。放在如今，这只能算是小儿科，然而在当时和众多的门户网站相比，个人网站能够达到如此程度已经相当不容易了。

与黄健翔合著世界杯宝典

2002cn在韩日世界杯前做出了一点名堂，也吸引了一家来自南京的出版社注意。世界杯抽签仪式前，他们的编辑通过网站联系到了我，说出版社已经和央视著名主持人黄健翔签约，准备出一本介绍韩日世界杯的图书，看到我的网站内容不错，希望我来负责这本书的一部分文字内容。

有这样的好事，加上时间充裕，当然要接条了，而且还是和大牌主持人合著出书，我甚至都没有考虑去和对方谈谈稿费。有了网站内容做基础，我很快就完成了32强与赛场简介的文字部分，加上黄健翔写的前言和八个小组的前瞻，这本书在经过紧张的排版和印刷后，于2002年1月正式出版，书名为《2002世界杯完全宝典》。

说实话，这本书到底在市面上卖得如何，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，甚至都没问一下联系我的编辑，只记得第一版印发了两万册，我拿到了6500元的稿费。其实这些都不重要，正如黄健翔在“前言：为了纪念的纪念”中所写的那样：

2001年，发生了太多的重大事件，人们也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收藏着不同的记忆。2002年，足球的世界杯年，对于球迷来说这就是头等大事，更何况有中国队的“处女秀”，毫无疑问值得纪念。

因此，我改变过去只为别人写字的做法，拿出了这本书，不为别的，只为给自己留个纪念，多年以后可以拿出来给晚辈看：瞧，在那一年，中国队的第一次那一年，我出过这样的一本书。

但愿这本书也能成为您的世界杯纪念。

冒充韩国记者采访抽签仪式

有一个不错的个人网站，还出了一本书，很快在报社找到了工作，但这只能说明当编辑凑合凑合，完全不能说明我有一个当好记者的潜质。看看我的第一次采访经历就知道了。

2001年12月1日，韩日世界杯的抽签仪式在韩国釜山EXCO会展中心举行。不知道老资格的球迷还有没有印象，现在想起来，能够作为参赛国球迷见证这样的抽签仪式，感觉还真挺特别的，这可是新生代球迷体会不到的。

那时候我还只是个首尔国立大学的学生，根本没有资格去采访这样的大型活动。不过有幸的是，报社领导牵线，介绍了此前他在采访中结识的一位韩国日报的同行，让我去试试。没想到去了韩国日报的编辑部，那位大哥跟我说，刚好有位已经办好文字采访证的同事不去了，可以把证借给我用。就这样，我背着厚厚的笔记本，买了一张南下釜山的火车票，开始了我的人生第一次采访。

（韩国日报记者的抽签仪式采访证）

这张采访证上没有照片，只有媒体和记者的名字，加上会韩语，所以在釜山，我轻而易举地进入到了EXCO会展中心，以这位李姓记者的身份开始采访。与其说是采访，不如用四处溜达来形容更合适。此前完全没有采访经验，更不认识同行，加上又没写过稿子，完全就是看稀奇去了。

距离抽签仪式开始还有四五个小时，我把每一个宣传展厅都逛了一遍，抱回了各种免费发放的印刷精美的图册、音像制品，足足有五六公斤重，那时候每个韩国的举办城市都非常注重向全世界宣传自己的机会。各个展厅里美丽的礼仪小姐恐怕想不到，交流了半天的这位来自韩国日报的记者，其实只是个来自中国的留学生。说实话，我的韩语远没有到精通的程度，好在语调算标准，还能混一下。

（抽签仪式长达一个半小时）

当天的高潮肯定还是抽签仪式。不过我却没能进入中心会场。国际足联声称有3000多名记者报名采访抽签仪式，却只发放了1500个媒体记者证，而中央区文字记者席位不到300个。本来就是冒名顶替，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新闻中心，看大屏幕的抽签仪式吧。记得那时候看到央视记者段暄跑前跑后，还兴奋地跑上前去和他闲聊了两句。

仪式结束，中国队和巴西、土耳其与哥斯达黎加分在了一组。那时候我和大多数球迷的观点一样，上上签！和巴西交手是一种幸福，和土耳其交手是一种希望，和哥斯达黎加交手是一种决心……只不过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，这哪里是什么上上签，纵使我们有神奇的米卢，也无奈实力上的绝对差距。

说到米卢，就在仪式结束后不久，我在人群中发现，这位来自前南斯拉夫的老教头正和翻译虞惠贤一起聊着天。很想上去搭话，但有些紧张不知道问啥，等到反应过来，他们已经走进了混合区。

（米卢可是中国足球历史的见证人）

作为一名在现场采访体育赛事的记者，不可能不知道“混合区”这个词儿。能够进入到这个区域的媒体人都是幸运的，因为在这里，理论上你是可以近距离面对采访对象，并向他们提问的，至于对方回不回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
而在釜山抽签仪式上，我当然也没机会进入混合区，甚至都不知道去哪里申请，只能站在入口处，看着各国教练一个个地被来自世界各国的媒体围着追问。那时候，中央五台的大佬张斌也没进去，和我一样站在门口观望。我问他如何看待这次抽签，记得他的回答也是不错的签运，国足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。

有一个奇葩的细节至今记忆犹新。我想找一位土耳其的记者问问他如何看待分组。可不是每个人的证件都挂在身上，更不太可能挨个询问。这时候，不知道为啥脑袋里冒出土耳其人个子都不高的想法，大概是因为看到过他们男子举重很厉害的原因。所以就开始寻找个子不高、长相又偏向于亚欧混血的记者。很快，一个西装革履、个子矮矮的中年人出现在视野里，可没想到的是，我问他是不是来自土耳其，结果他说他是哥斯达黎加的电台记者。好吧，竟然也能有这种阴差阳错！记得当时他说，中国队虽然是第一次参加，但实力很强，自己很不看好哥斯达黎加的前景。交流完了，这位老哥还留给我一张名片，这也算是第一次采访之旅结识的第一位同行了。

很对不起当时报社后方的编辑。虽然人在前方，但就是不知道怎么把所见所闻写下来，变成稿子发给后方，最后只记得发了几段零零散散的文字，再加上电话口述了一部分，我的第一次采访就这样草草收尾。那时候还曾想，自己在陌生环境下还是太内向，不知道真的适不适合这个行业。没想到，从这一次开始，一干就是16年。

未完待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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