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洲闪耀家乡失意，奥巴梅扬和加蓬的爱恨情仇

如果不说足球，加蓬作为一个国家的存在感还剩多少？

可能大半的知名度，来自以“社交达人”著称的前总统奥马尔-邦戈。他曾把持朝政四十余年，权倾朝野的同时捞得盆满钵满；但也正是在他治下，加蓬迎来了新兴独立的非洲国家里难得一见的繁荣与稳定。如今，这位中非小国的风云人物已成历史，但在该国足球界，同样有一位“总统”级的人物，正是曾名噪多特蒙德、阿森纳和巴塞罗那等欧洲豪门的奥巴梅扬。

【争议领袖】

将奥巴梅扬称作加蓬足球界的“总统”，并不算什么附会或过誉。“美羊羊”在国家队已有80次出场，与父亲皮埃尔-奥巴梅扬持平。比他资历更深的两位，38岁的布鲁诺-曼加生涯最高光的时刻就在卡迪夫城踢过一赛季英超；42岁的迪迪埃-奥沃诺已经远离公众视野。39个进球，10次助攻，他的球场表现已经是加蓬的历史级别。

除了资历和数据，奥巴梅扬与加蓬国家队的分分合合，也恰似邦戈总统在政坛上的翻云覆雨。2009年，不到20岁的天才少年放弃了代表法国、西班牙和意大利三家欧洲劲旅出战的资格，选择追随父亲的脚步为祖国尽忠。这本是值得歌颂的忠诚诗篇，但十多年来，它却更像一部狗血剧。

2017年8月底，正在备战世预赛关键一战的加蓬突遭打击，球队的灵魂人物奥巴梅扬拒绝归国参赛。群龙无首的加蓬彷佛全队“经历了一场葬礼”，主场0比3脆败科特迪瓦。一个月后，奥巴梅扬带着队长袖标重回国家队，等待他的又是一场三球完败。无缘俄罗斯世界杯后的一年多里，他把国家队义务当成了随心所欲的打卡：没必要的友谊赛不去，有必要的非洲杯预选赛挑着去，几乎不在一个国际比赛日内踢满两场。直到非洲杯预选赛进入容错率低的第二阶段，他才回心转意，重新当好一个负责任的队长。

2022年初举行的非洲杯，本是奥巴梅扬修复形象的良机，但彼时正因为纪律问题被阿森纳剥夺队长袖标的他，却显得心不在焉。首战科摩罗四天前，他被检测出新冠病毒阳性，无法随队参赛。后续的检查中，他又被查出患有心脏病变，只得提前返回俱乐部。但在应当静养治疗的隔离期间，他却被拍到现身雅温得的一家夜店，“既难管教、又不职业”的刺头形象已然无可挽回。

又一次少了头号球星，但“黑豹军团”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逆境。小组赛后两战，无论是托马斯-帕尔特伊压阵的加纳，还是阿什拉夫领衔的摩洛哥，都无法在首发11人身价总和不足2000万欧元的加蓬身上全取三分。继2012年后，加蓬再度挺进非洲杯淘汰赛，令奥巴梅扬的缺阵更显尴尬。

当年5月，奥巴梅扬正式宣布退出国家队。在他的公开信中，唯一提及的“美好回忆”是2016年1月8日，自己带着非洲足球先生的荣誉从尼日利亚凯旋归国的那天。有媒体毫不留情地评价道，“这完全是他个人的胜利，与国家队无关。”他代表加蓬时不如人意的战绩，也被频频挖坟：2012年非洲杯1/4决赛，点球大战唯一失手的是他；2013年和2019年，率队无缘非洲杯正赛的，也是他；2015年和2017年，率队止步非洲杯小组赛的，还是他。

“奥巴梅扬是加蓬体育卓越的标杆，是加蓬走向世界的形象大使，但这主要是因为他在欧洲足球界的成就，而不是在非洲大陆。”ESPN的这句评价，足以给他的国家队生涯盖棺定论。但在魔幻的非洲大陆，一切不可能都是可能。2023年5月，在时任加蓬总统阿里-邦戈出面调解下，奥巴梅扬收回成命，宣布重返国家队。这位阿里-邦戈，正是奥马尔-邦戈的儿子。世俗的总统和足球界的“总统”，在此刻梦幻般地共同举起了权杖。

【奇葩小国】

奥巴梅扬与国家队关系的屡次反转背后，远不能用个人性格简单概括。奥巴梅扬出生在法国、又成长于欧洲青训体系，骨子里更像一个欧洲人。在他看来，情感和血缘的纽带过于纤细，承载不起舟车劳顿的代价。更何况在故乡等着他的，其实不像是一支球队，而是数不清的混乱。

2017年，非洲杯落户加蓬。这届在家门口主办的大赛，却成了闹剧的起点。开赛前43天，原主帅豪尔赫-科斯塔下课，接替他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人选：前国足主帅何塞-卡马乔。这次任命，就连加蓬国内媒体也是一头雾水：“一个待业四年、还不会说法语的教练，我们要来干嘛？”

不出所料，曾率领国足耻辱性惨败泰国的卡马乔，也没在加蓬有所起色。三场平局过后，加蓬不幸成为非洲杯历史上首位没能出线的东道主。熟悉的是，卡马乔似乎又成了内斗的牺牲品。赛事开打前，加蓬足协已经做出全体解雇原有教练组的决定，其中也包括奥巴梅扬的父亲皮埃尔。

对此格外不满的奥巴梅扬，比赛状态也受波及。3场比赛打进2球的数据看似尽力，但小组赛末轮与喀麦隆事关出线的对决，他没能挺身而出，与祖国的关系也就此出现裂痕。虽然在妥协之下，老奥巴梅扬还是在国家队助教位置上干到了2018年，然而更大的风暴还未到来。

2018年9月，加蓬足协突然宣布，老奥巴梅扬将与另一位前国脚丹尼尔-库赞共同接管国家队。消息一出，好事的媒体纷纷打出“奥巴梅扬父子控制了国家队”的标题。然而奥巴梅扬的反应，却比一年前更为激烈。他发文抗议称：“我父亲压根没同意！他当时在病中，足协领导甚至没问下他的健康状况！”在表达愤怒的同时，他也尖锐指出：“等到足协不再业余的那一天，国家队或许就能取得进步。我和足协有矛盾、不想为国家队出战的原因，就在这里。”

不止足球，奥巴梅扬对国内事务的消极态度，也让他与国内民众渐行渐远。过去十年的加蓬，处在从家族统治逐渐过渡到选举政治的阵痛中。作为国家的旗帜性人物，奥巴梅扬理应出面呼吁团结，然而他却始终在躲避本国媒体的镜头，始终在内政问题前保持沉默。相反，他却屡次撕开这个国家不堪的一面：暗讽食品安全问题、拒绝登上飞赴客场的廉价航班、直播国家队全体成员在冈比亚首都机场地铺过夜的窘迫...

很扎眼，但也是事实。哪怕在晋级非洲区附加赛、从未如此接近世界杯的关头，加蓬国家队的境遇也没有好转。上个月，球队就曝出因为政府拖欠非洲杯晋级奖金而全体罢训的新闻。糟糕的住宿环境和无人清洗的训练服，也不过是这个国家与这片大陆并不魔幻的冰山一角。

【不悔当年】

2023年回归国家队后，不再年轻的奥巴梅扬终于浪子回头。又一届非洲杯预选赛到来之际，他终于率队取得正赛资格，洗刷了曾经的耻辱。挺进正赛后，加蓬与喀麦隆、科特迪瓦和莫桑比克分在一组。面对如此形势，奥巴梅扬却罕见一表雄心：“我的目标，就是赢得这届非洲杯！”

不知在说出这话时，奥巴梅扬是否想起了一番往事。九年前他捧起非洲足球先生的荣誉时，一个加蓬孩子曾说：“我期待他能像亚亚-图雷带领科特迪瓦队那样，为我们赢得非洲杯冠军。”鼎盛时期的奥巴梅扬，在国家队的混乱和自我的放任中浪费了年华，如今端正态度回心转意，他却早已不是当年那匹迅疾如风的猎豹。浪子回头，着实太晚。

非洲杯如此，世界杯也是如此。36岁的奥巴梅扬能在冈比亚面前杀个四进四出，能在肯尼亚面前梅开二度，却撼动不了恩迪卡、奥迪隆坐镇的科特迪瓦。即使10场厮杀过后录得8胜1平1负，加蓬也只能以1分差距无缘直通世界杯，落入更残酷的附加赛。

在附加赛等待奥巴梅扬的，是阵容身价突破2亿欧元、却在最后一刻才搭上末班车的尼日利亚。120分钟苦战过后，奥巴梅扬和黑豹们的梦想被冷雨浇灭。他是幸运的，常规时间结束前的传球失误送给奥斯梅恩一记单刀，险些让他成为断送梦想的头号责任人；他也是不幸的，拖着一副大不如前的身躯，既要压着越位线等待战机，还要在防线吃紧时拉到边路协防，但迟来的倾其所有，终究成为徒劳。

加蓬的奥巴梅扬，本该成为利比里亚的乔治-维阿、多哥的阿德巴约这样，率领祖国在国际赛场上实现突破的标杆。但这头曾经矫健的黑豹，就这样被困在了光怪陆离的非洲大陆，无法分割无法斩断，只能牵绊着纠缠。